第十章 炎与永远(1/2)

亚兰曾经做过一个梦。

在他的梦中,遥远的时光之后,天地之间不再是一片荒芜,大地之上有无数泉眼,涌出数之不尽的水,它们将化作江河湖海,滋润大地,令草原与森林滋生,四处都是绿洲与鲜花。

自己那时不再是侍卫,甚至也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考古学生,但即便如此,也比现在的生活要来的安宁和幸福,那个年代的人类虽然仍然有着众多矛盾,但是却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为了一点点水和绿洲,就要互相厮杀,让天地都被鲜血充盈。

倘若在这样的世界里,和自己所爱的人生活在一齐,该有多么幸福?

但是梦苏醒后,一切都被遗忘了,只是每次亚兰看见伊芙时,心中总是会微微悸动,对方金色的长发和温柔的眸子引动他的心神,倘若了为了她,何时何地又不是幸福呢?

只是亚兰总是会想……

他会想,伊芙倘若做梦,那么她又会做一个怎样的梦。

答案意外的简单。

一个不幸福的梦。

对于伊芙而言,她的梦总是非常模糊……却也非常清晰。

模糊的是事件,清晰的是情感。

她总是难以记得自己在梦中遭遇了什么,但总是感觉一种沉沉的疲惫和绝望……她总是感觉到,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但却总是失之交臂。

她很缺少幸福。

“为什么?”

伊芙虽然出身于皇室之家,但却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公主病,她想要的并不多,也并不任性,伊芙甚至没有什么一般公主的娇弱,面对想要暗杀自己的刺客,打碎自己平静生活的暴徒,她也会拿起刀反抗。

伊芙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自己出身于皇室之家,也有学习奇迹的天赋,更有爱自己亚兰和父王爱着自己……无论是什么时代,有着这样的条件,人都会应该满足了,更何况她本来就非常知足,这足以感觉到幸福。

但她感觉不到。

“为什么?该有的我都有了,可我仍然感觉还不够?”

“为什么?我明明一直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和梦想,却总是感觉根本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就是要互相争斗?明明联手共同开发绿洲对所有人都好,为什么总是有人非要争斗?”

伊芙的心中,总是会有十个,百个,万个,数之不尽的为什么。这些为什么始终在她心中徘徊不去,会存续到永恒的尽头。

她经常会因此感到羞愧,觉得自己太过不知足。她就是这样的好女孩,即便是自己愁苦,但也总是会体谅其他人。

高天之上,有人能看见两个‘凡人’的梦。

苏昼凝视着亚兰和伊芙。

凝视代表与的两个音符。

“真是完美的计划。”

面对正在和自己战斗的序曲之章的诸神,烛昼感慨道:“唯有变幻才是真正的永恒,所以代表永恒的音符永远不可能单独觉醒,成为真正的永恒女神—但即便是这点也不是绝对的,倘若有朝一日,伊芙在亚兰的帮助下,真的达成了自己所有的愿望,恐怕就能领悟‘天命谱’的至高境界,成为这乐章大宇宙的‘真主角’,进而超越神王,成就永恒,乃至于化作‘超越者’的雏形吧。”

“这本应该是一种宿命,但讽刺的是,你们诸神为了反抗这种宿命,夺取伊芙代表的‘永恒音符’,所以又编织了种种全新的宿命。”

“让永恒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求不得,进而宁肯陷入永眠,也不再来到这个世间,留下自己的旋律——如此一来,你们就可以夺取伊芙沉睡之后,遗留在乐章大宇宙的永恒旋律。”

“你们扼杀凡人的梦,用来夺取他们自己并不知晓的力量。”

诸神中并任何神没有在乎这种事情,光阴神王甚至对此不屑一顾:

“就算是并不长久的幸福,也用不着你们来改变,定义,轻视。更何况你们真的知道什么叫乐土吗?”

苏昼不愿意多谈,和他曾经交战过的诸多敌人,乐章大宇宙的诸神属于是水平比较低的那一批,道德水准和目标更是最低端的那一类,压根就不需要和他们辨经,直接打就完事儿了。

在再一次开启战斗前,他看向‘序曲纪元’。

那里,有一个曾经想要成为英雄,最后成为了英雄,现在仍然是英雄的男人,正在做梦。

周不易其实一直都在做梦。

在过去,他做的梦是打败魔帝,还天下太平。

在击败魔帝,缔造天正联盟后,他做的梦是维系文明,令太平延续。

而现在,他做的梦,是令更多世界,更多人,可以知晓太平的意义,引导所有人都去共同缔造一个更大的太平。

梦是如此清晰,梦一次次化作现实,以至于周不易都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梦,书写一段历史,还是自己就是一个人的梦中人,是一本书中的角色。

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吗?

因为自始至终,周不易都在变化,也都没有变化——他始终是梦的践行者,只是他的梦一直都在变大,变得更加高远,真挚。

昔年年轻人小小的梦,最终成了某种更伟大更深邃事物的一部分。

超级神木要塞·太平号行驶在伊洛塔尔大陆上,已经有大半年之久。

时光在乐章宇宙流逝不休,这艘庞大无比的飞行要塞在最初突破了诸多半神英雄和神谕使者的包围圈后,就一直都在辽阔无垠的荒漠之上飞行,播种,扩散神木的种子。

战舰所过之地,民众欢呼,因为会有苍郁的森林与泉水涌出,带来生机和丰饶。

可是半神英雄们却得到神谕,他们一路点燃大火,降下闪电,用冰雹,地震,龙卷和沙尘暴将那些令民众欢呼的森林铲除……因为那一切都是宇外邪神烛昼降下的腐蚀,虽然看似是丰饶,实则背后隐藏着毒药。

且不谈大喜大悲后愤怒的诸多普通人,就连半神英雄自己都在嘀咕,因为以他们的实力,实在是看不出那些森林中究竟隐藏了什么阴谋诡计——他们也不是傻的,当然看得出究竟什么才是民众希望的。

只是看得出来也没意义,诸神的神谕自然比民众的舆论要重要。

他们只能遵从诸神,将周不易为这片大地带来的所有森林都拔出。

半神英雄的实力,从统领阶到霸主阶不等,这样的实力,其实是根本不可能挡住已经有天仙境界的周不易的——但是作为诸神的血裔,这些得到了神谕的英雄和使者可以从整个世界中获得力量,归根结底,祂们才是这一纪元天地的宠儿,和仅仅只是外来者的周不易大不一样。

即便周不易力量堪比神明,能轻易击溃十几名英雄,但数以百千计的诸多半神仍然会蜂拥而来,挡住要塞战舰的轨迹。

更何况,诸多半神中,也有不少力量堪比神明的强大存在。

所以周不易并没有打算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序曲纪元中诸神之外的所有强者,他只是带着亚兰和伊芙,在这片大地之上游荡行走。

神木有的是耐心和这些人打游击战,而亚兰和伊芙也很乐意继续这样的旅途——现在,上下埃兰国的战争结束了,虽然原因是诸神神谕要求停止世间的所有战争,凝聚力量对抗神木要塞,但能不死人就是好事。

但很显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可能永恒持续。

这一天,当周不易驾驭神木要塞来到一片快要枯萎的绿洲城市旁时,他看见,在城市的空地中,有着一群群对自己跪地俯首的民众正在祈祷。

“伟大的森林之神啊!”

那是周不易如今在伊洛塔尔大陆上的名号,虽然是外神麾下,但的确有不少平民将周不易称呼为神祇。

他们在干燥焦热,几可以煎鸡蛋的高热砂石地面上一再磕头行礼,即便膝盖已经被烧伤,头也头破血流,也仍然如此虔诚。

已有七十多岁的城主几近于哽咽道:“请复苏我们布朗城的绿洲吧……泉水枯竭,绿洲也将枯萎,周边的绿洲都已有主,也根本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需求……”

“请救救我们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祈求,倘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也是不敢向一位外神恳求恩赐,但如今人都快要死了,会不会遭受诸神责罚已经无所谓。

横竖不过是死,又为什么要畏惧选择?

“我答应你们。”

周不易自然是不会拒绝,他吹奏萧声,叶海之音悠扬,登时本该枯竭的泉眼涌出新水,而枯萎的森林都一一复苏,抽出新叶。

在做完这些后,周不易便如往常一样,离开这片区域。

随后,追赶而来的半神英雄和神谕使者组成的追兵便也抵达。

“究竟谁是英雄,谁是域外邪神啊?”

一位骑乘巨龙的神谕骑士隔着自己的头盔瓮声瓮气道,他打开自己的面罩,不解地摇头:“说实话,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非要铲除掉这些森林——我老家也缺水缺田,诸神保佑,咱们就不可以和这些域外……邪神稍微合作那么一下?他们真的很会种树。”

“你以为我不想?”

而为首的沙之泰坦,一个完全有流动的流沙构成的,足有数千米高的人形山峰巨人声音宛如雷霆,祂即便是轻声细语,用平缓的语调说话,也像是打雷一般炸响:“你以为我不想让我身上多点绿色?但既然父神都下了死命令,那就代表父神祂们肯定有大计划,而这些域外邪神会破坏计划。”

“别想太多,咱们就是完成任务。”

道理是这个道理,作为半神英雄和神谕使者,一个是诸神的直系子嗣,一个是被诸神庇护的修行者,自然只能执行诸神的命令。

所以,在他们来到布朗城后,即便是不忍心,即便是再怎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他们还是依照神谕,毫无留守地拆除了所有森林。

“对不起,我们也很遗憾。”

将绿色重新化作荒漠,诸位半神的确会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荣耀和英雄毫无关系,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诸神的指令,而且还是绝对的死命令,即便是哭嚎和绝望的祈祷充斥全城,他们也不可能留手。

甚至,他们还抓住了几个带头向‘域外邪神’投降,祈求邪神祝福的人——这些人都必须要处理掉,任何和域外邪神交流过的人都可能染上不洁,诸神不会容许这样的背叛。

诸位半神为此争吵了很长时间,有些人说歘不多得了,稍微惩罚一下意思意思即可,和凡人计较什么,而有些人则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既然他们敢于为此背叛诸神,那么就要有为此死去的觉悟。

众半神争吵着,直至他们看见,原本应该远离的神木要塞折返回到布朗城的天际。

周不易站立在自己的要塞前端,他遥遥凝视着远方正在争吵的半神,以及那些被捆绑,跪在地上的诸多普通人——正是那些普通人,在几天前,忍耐着足以烤焦人血肉的热浪和焦热,跪在地上,向他祈求让更多人生的可能。

“为什么?”

他询问,正如同伊芙心中永远不会停止的询问:“之前的森林也就罢了,我这次不过是复苏布朗城原本就有的水泉和绿洲,你们为什么要全部拆掉?”

“你们难道就非要坐视自己的子民死吗?”他就是如此不解地询问。

很好的问题,诸多英雄也难以回答。

许久之后,还是那位神谕骑士驾驭着自己的巨龙,大声答复道:“神谕所叙,就是要拆毁所有你留下的森林和草木,一根小草也不能留……我也不想啊。”

最后这话几不可闻,只是嘟囔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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